开胃外篇(上)-《隐杀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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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、

    “虽然大家很熟了……但我还是会告你诽谤……”

    有雨的清晨,塞纳河左岸的咖啡厅里,源赖朝创将报纸扔到桌子上,微微皱了皱眉。

    “那件事情跟我无关。”餐桌对面,年轻的搭档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报纸,头也不抬,“何况你的确不喜欢女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喜欢女人。”

    源赖朝创如此陈述着,搭档将报纸放了下来,抬起头,四目对视。

    “好吧,反正跟我没关系……”片刻后他才偏了偏头,“不过那个女人在床上真的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你上过了?”

    “去年……有质量才会推荐给你的嘛,我觉得你应该兴趣广泛一点,毕竟老被人猜测是同姓恋也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吧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难道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同姓恋而跟女人上床的不成?”

    “呃,只是建议而已……而且她对你感兴趣很久了,你的拒绝一定会让她很伤心……”

    “会伤心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一阵沉默,好半晌,搭档才拿起咖啡来喝了一口:“也许……说不定呢……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对于是否伤心这种事情两人都没有多少发言权,耸肩一笑,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,不一会儿,两人吃过了早餐从门口出去,各自撑起雨伞,穿过人群,源赖朝创一边走一边将衣袖上的扣子扣起来:“事情后天做,两天的时间做调查应该够了,你怎么样?”

    搭档微微蹙着眉头,目光扫过雨幕缭绕的塞纳河:“确认任务,然后去扫墓。”

    “纳塔丽的?”

    “嗯,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做,一般要注意点什么?”

    “扫墓……就是打扫吧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,打扫……”

    “送点生前喜欢吃的东西……”

    两人在路口停下,看看身边的行人,彼此都有些好笑,说起来谁的手上都收割了三位数以上的生命,扫墓这种事情居然一次都没有做过,不过想来也是正理,扫墓无非就是打扫。搭档点着头,咀嚼着话语中的涵义,随后指向左边的转弯,源赖朝创则指指右边,两人转身分开,走出几步,源赖朝创听得身后传来声音:“呃,我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搭档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个人意见,如果真有什么重视的人,另外再找个女人让大家看见不是更好?”

    源赖朝创点了点头:“转移目标?”

    “转移目标。”

    杀手也好,特工也罢,黑暗世界中的人一般都无牵无挂,因为一旦遇上攻击,敌人必然无所不用其极,这个世界是没有道德可言的,大约是因为察觉到了他心中的某种不稳定因素,同伴才会为了这种事情开口。即便是搭档,会为了对方私事做出忠告的人在他们这行里怕也是不多,源赖朝创笑了笑:“我明白了……你还是一贯的理智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希望活着。”

    “情况有些特别。”源赖朝创说道,“譬如说……对纳塔丽的感觉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爱情?”已经是在说死去的人,搭档想了想,“我想……大概不算吧,归纳不清楚,不过她死的时候,我也会觉得很难过。”

    “对于我来说大概是一种象征,或者说连接点什么的。”

    “象征、连接点……”人群中,样貌平凡的青年人了然地笑了起来,“明白了,虽然无法感同身受,但我想我知道那大概是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晚上见。”

    “晚上见。”

    他们转过身,分道扬镳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他撑着伞,穿过雨幕之中的巴黎街道。

    只是希望活着……

    生命当然不会如此简单,作为生命来说,必然有各种各样的意义。

    他成为杀手的代号是“幻觉”,目前则暂时叫做白夜,代号只是代号,其本身并不具备任何意义,虽然也有很多人说过这个代号很适合他,明明存在着,却又像完全感觉不到一般,明明杀死了目标,可事后看来,却似乎完全不曾发生过,甚至有人丢掉生命这件事,都仿佛是一种梦境,他如同普通人一样作着普通人都应该做的事情,杀人这种事在他的手上,既不富有毁灭的激烈,也不具备消失的颓废,一切都平平常常,再合理不过。

    杀人只是杀人,一如每个人都有自己在做的事情,童年以来的经历决定了他最为擅长的东西,说什么身不由己或者挣扎的残酷大概也没什么意义,现在只是现在,由不可更改的过去堆积而成。有的人当技工,有的人踢足球,有的人弹钢琴,而他只是杀人,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不正常,他在其中也并没有获得什么痛苦或者为难的情绪,困难的局面当然也遇到过,但是那与技工遇上难修的机床,运动员遇上实力悬殊的球赛,钢琴家遇上复杂的曲谱想必一样,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难处,克服就是。

    对于杀手这个职业说不上喜欢,也不讨厌,简单来说,在这个世界上暂时没有更打动他的事情。他天生就有一种才能,可以将一切复杂的事物予以解构,对于机械可以很快弄清楚其中的原理,对于规则也能够很快地了解其确立的基础,为了怎样的事情,建立这样的规则,应该如何优化,具有何种缺点。法律、道德、普遍价值观等等,都能一一分解,一眼扫去,一切东西都变幻成原始的零件,如此一来,任何东西势必都毫无差别。

    因此,他大概能够理解各种人有各种各样的情绪,虽然无法感同身受,却也能够理解源赖朝创的情绪大概是怎样的一种样子,从何而来,因何而挣扎,他不会对任何情绪感到蔑视,也不会有丝毫敬畏,或许某一天他也会陷入某种情绪之中,譬如爱情,譬如提心吊胆,譬如撕心裂肺,理所当然,但在现在,他仍旧保持着一颗平常心。

    可以理解,但无法感同身受。

    如果有书,则阅读;有画,则欣赏;有钢琴,则演奏;有话筒,则唱歌;有汽车,则去往某处;有请求,则完成;有枪,则发射;有杀人的才能,则取走生命。

    既然世界上有音乐,那么就该随之舞蹈。随着世界的音乐舞蹈,一切岂非理所当然。

    他在街道尽头的花店买了一束花,随后乘坐出租车去到巴黎第四区,在市政大楼附近的街区转过几圈,大概十点半的时候,方才去到一家酒店附近的咖啡厅坐下,咖啡厅视野开阔,他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坐下来,点了一杯饮品,听着咖啡厅的音乐。

    目标的资料、习姓,很多东西都有事先提供,但是要行动,自然也得经过亲自调查,他与源赖朝创选取的是不同方向,对于巴黎不是第一次来,与纳塔丽认识是在这,后来也是几度重游,纳塔丽死后,他也将她葬在这边,环境上只需要观察一下最近的一些小变化,他要调查的,则是与人有关的其它一些东西。

    想起纳塔丽,他便觉得有些难过。

    她喜欢吃什么东西来着?

    事情自然是记得的,关于她的东西,当初的归纳,足以写成一大本书,但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点不真实,像是坐在电影院看着别人的故事一样。她已经死了,算是自己杀死的,不过也罢,生命终结,有生命必有终结,再正常不过,有终结才能圆满。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,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就这样想着,穿着整齐靓丽的金发服务员过来为他续杯的时候,两辆小车驶过了落地窗外细雨绵绵的街道,他从座位上站起来,车辆在酒店门口停稳。

    目标在保镖的护卫中从车上下来。

    他手持花束,穿过过道去往酒店大厅,走到通道出口时,只有一个人知道号码的手机也响了起来,他按下通话键:“喂。”

    “刚才接到消息,有人通过总部打听了我们的任务,虽然与程序不符,但应该瞒不过他们……诸神无念来了巴黎。”

    一边听着说话,他低着头径直走向正好进入大厅的那群人,四名保镖护卫着一名头顶微凸的政斧要员,当他毫无所觉地靠近时,距离他最近的保镖伸手挡住了他,随后两人撞在一起。他手中的花束散了,花朵掉落一地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……没关系没关系,我自己来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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